看着关羽那炯炯有神的眼睛，蒯焕知道这是对方在考校自己。
面对关羽的询问，蒯焕反而有些迟疑。
“你心中有何疑虑？”
关羽并非很多人印象中的莽夫，反而颇有智慧，很快就看出了蒯焕心中有事。
蒯焕深吸口气，抬头直视关羽，道：“将军以为，汉中王占据益州与半个荆州以后，实力比之曹魏如何？”
关羽眼睛微微眯起。
他虽然傲，却也并非自欺欺人之辈，知晓魏国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。莫说是占据益州与半个荆州的刘备，纵然再加上孙权，硬实力仍然无法与曹魏相提并论。
他虽不知蒯焕为什么要这么问，却仍旧如实回道：“不如也。”
蒯焕再问：“将军以为，汉中之战汉中王是否算是大获全胜？”
关羽尚未回话，当即就有人喊道：“夏侯渊都被斩于定军山，曹操也兵败从汉中撤退，如今汉中尽入主公之手，自然算是大获全胜。”
蒯焕却没有理会那人，反而继续看着关羽，问道：“将军也如此想？”
关羽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问道：“你莫非有不同的看法？”
蒯焕沉声道：“张鲁占据汉中之时，治下军民五十余万，钱粮无数，这才胆敢与刘季玉相争。今汉中王占据汉中，敢问所获钱粮、人口几何？”
此言落下，众人尽皆默然无语。
乱世之中，最重要的乃是人口钱粮，地盘的重要性反而要排在后面。
关羽等人虽没有参与汉中之战，却也知晓此战蜀军打得并不容易，若非魏军运输粮草太过麻烦，刘备又据险而守，不与魏国交锋，曹操未必会轻易撤兵。
事实上，别看魏国折损了夏侯渊这员大将，实际在正面战场上蜀汉伤亡更加惨重。
定军山战役之前，无论是下辩之战、固山之战，还是阳平关之战，蜀汉都是战败方，还折了吴兰、雷铜这两员大将，兵马折损两到三万。
哪怕定军山战役黄忠阵斩夏侯渊，己方折损兵马亦有万余。
如此规模伤亡，对于家底比较薄的蜀汉而言，绝对算得上是伤亡惨重。
彼时，诸葛亮甚至已经做好准备，全力动员益州的人口以及资源，甚至到了倾尽所有，男子参军作战、女子运输粮草的程度。
至于曹魏，却只动员了部分兵力，江淮地区、南阳郡境内、中原腹地，以及北方边境，都保留了不少兵力。
曹魏之所以在汉中之战的后期伤亡过大，也是因为刘备“敛众拒险，终不交锋”的防守策略。
曹魏前往汉中运粮非常艰难，再加上士卒水土不服，以及迁徙百姓之时的伤亡，这才让汉中之战的总伤亡数超过蜀汉。
只不过，曹操虽然撤离汉中，却三迁汉中之民，超过一半的汉中军民都被迁走。
刘备最终所得到的，不过是一个残破而萧条的汉中罢了。
从战略上来讲，此战刘备的确大获全胜，击败曹操并且占据了汉中，保住了益州的北部屏障。
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，蜀军伤亡不在少数，汉中百姓要么被迁走，要么藏到山中躲避战祸，也没有缴获什么钱粮。
哪怕得到了汉中，刘备的实力其实并未提升多少。
正是因为汉中之战打得太过惨烈，整个益州都被打得筋疲力尽，所以在关羽北伐的时候，刘备才没有给予太多的支援。
并非刘备不想支援荆州，而是根本做不到。
关羽面沉如水的看着蒯焕，沉声道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蒯焕道：“汉中之战，已致益州疲弊，仅凭将军所占据的荆州三郡之地，以及手中三万余兵马，此番北伐恐怕并不容易！”
“依我之见，北伐或可取得一时之利，待曹魏源源不断的援兵抵达以后，再想有所斩获，恐怕难如登天。”
此言落下，诸将尽皆哗然。
他们已经围困襄阳、樊城，本来信心满满的北伐，可谓是满腔热情，却被蒯焕一盆冷水浇在了头顶。
事实上，若没有刘封、蒯焕带来的一万兵马，关羽所率领的北伐之兵，其实只有两万。
更何况，如今的关羽，其实并没有占据荆州的三郡。
首先，南郡北部最重要的襄阳与樊城这两座城池，尚在曹魏手中。
湘水划界以后，关羽更是割让长沙、桂阳两郡给东吴，现在只占据南郡南部、零陵郡以及武陵郡。
说到这里，就不得不提一下所谓的刘备借荆州了。
赤壁之战以后，孙刘两家各凭本事抢夺地盘，刘备派兵占据了荆南四郡，孙权占据了江夏郡以及南郡南部。
别看刘备占据的地盘多，实际上很多都是荒凉未开发之地，荆州最繁华的南郡以及江夏郡，都在东吴手中。
本来周瑜是南郡郡守，想要通过南郡谋夺益州，与曹操二分天下。
可惜周瑜英年早逝。
由于南郡北部门户襄阳、樊城都在曹魏手中，周瑜根本没有打下来。没有了周瑜镇守南郡，魏军随时都可大举南下，东吴反而要分兵镇守南郡，得不偿失。
没有了汉水这个屏障，以东吴的战斗力，很难挡住魏军。
孙权不愿直面曹操威胁，这才将南郡借给了刘备，这就是所谓的刘备借荆州，实际上只借了大半个南郡。而且周瑜打南郡的时候，刘备也派关羽前去相助。
湘水划界，关羽之所以割让了长沙、桂阳两郡给东吴，就是为了换取南郡。
所以那个著名的歇后语：刘备借荆州——有借无还，其实并不准确。
湘水划界以前双方或许还有领土争端，湘水划界以后东吴的确是占了便宜，从根本上解决了领土问题。
这也是为什么，吕蒙白衣渡江偷袭关羽以后，会落下如此不好名声的原因了。
听着蒯焕的分析，关羽眉头微微皱起，随后说道：“若仅凭荆州三郡之地，自然难以北伐成功。”
“然东吴孙权也在整军备战，准备攻打合肥。有了东吴策应，此番北伐或许会成功。”
蒯焕闻言，却是大声笑道：“恐怕东吴整军攻合肥是假，想要图南郡为真。将军若不谨慎防备，必为小人算计矣！”
诸将闻言，尽皆骇然，就连关羽也是脸色大变。
